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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博雅 - a, \/ z+ a1 v& _9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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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王出院了。 ; t& v: p3 B3 p* Z" p
活着,在一众儿女的拥簇下,带着尚未切除的肿瘤,出院了。
* S. N6 W' ~3 H他现在是否还健在,我不知道。但他离开医院的时候,确实意识清醒,带着呼吸。
I1 T2 m0 r) Q那是我刚参加工作不久,一天,门诊收上来一个老年男性患者,也就是老王。 : r; a0 h% G. r3 u: y) \
老王初步确诊膀胱癌,从影像结果看,分期不早不晚。 5 h6 F& R4 d0 A6 w+ c
分期不早,是因为肿瘤已经侵及膀胱肌肉层,丧失了保留膀胱的可能性;分期不晚,是因为肿瘤还局限在膀胱内且未发现转移,经过膀胱癌根治术后,有很大治愈的可能。
7 m7 l3 Q: E2 X2 n6 U) }坏消息是,老王还存在一些其他问题,比如营养不良、肺气肿、糖尿病,还有一些肝肾功能受损的状态。 % `. W& X& g% o. k2 @0 m
而我们当前需要做的,是在手术前把这些问题都处理好,以期更好的施行手术。 ( ]7 C/ N9 v0 v( C' \( M$ @
老王养育了五个子女,三男两女。 1 t }) \# B, G+ a$ C9 P
大儿子体制内工作,衣冠楚楚,颇有领导风范,也是最忙的,到医院来去匆匆,打不完的电话; 7 B7 F! |# x" {( L4 _- D$ R3 N
二儿子在市区经营烟酒店,且有几个门面房出租,经济条件最好,生活也最悠闲;
; ?0 A1 Y* ~7 l三儿子和媳妇都是学校老师,比上不足比下有余,但好在稳定体面。 & g! v+ d7 @- f9 V x
两个女儿,一个远嫁外省,不常回家; # n1 O) q2 j4 `
另一个,嫁到邻村,和女婿务农,生活拮据,在家里也最没有发言权,在父亲和几个哥哥面前唯唯诺诺。
. y D# K- E' [把家属都叫来,告知病情以及我们的方案。家属很积极,当即表示钱不是问题,一定用最好的药。
3 t% k l5 h! [) p多么配合的家属啊! # g4 }, l4 b& j) I3 k) Y
这样过了一周。三个儿子工作忙,基本看不到人,就剩两个女儿轮流陪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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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陪护确实是个辛苦活,吃不好睡不好,加上老王是个坏脾气,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对女儿吆五喝六。
) [$ v5 S$ q- G9 c9 X因为一直没有达到手术条件,家属逐渐开始有些微词了,查房时说些怪话,缴费也要三催四请。
4 y5 i/ k- W* O9 e6 j又过了一周,老王身体恢复不错,主任也打算安排手术了,遵医嘱把家属叫过来术前谈话。
/ T" j) B8 V) N, n并不顺利。 a' V) w7 p3 r; r& M6 m0 A
大儿子说自己在开会,挂了电话。 8 C) r3 S/ x2 R) G
二儿子电话里有吆喝声,貌似在喝酒。 : Q; ^! p" f! V( C7 B3 M2 W
三儿子倒是过来了,但明确表示做不了大哥二哥的主。 & v/ G( g1 Z( ?3 r$ J |
又分别打电话催促,俩小时后,老大老二姗姗来迟,老大黑着脸满不情愿,老二红着脸酒气熏天。
- z$ O* g( ]9 U2 n: \: u谈话过程自然不顺利,和两周前的态度截然相反。二儿子骂骂咧咧,大着舌头说住院这么久不给开刀,明摆了想赚他的钱;大儿子倒是不说脏话,但一本正经儿的打官腔,问我们能不能保证手术的安全。 0 S# N6 a5 ~( [) I2 a
“如果能保证安全,花再多钱也没关系!”老大字正腔圆。 5 q w# \0 z' H: i+ y- y
谈话扯皮一个小时,没法达成共识。很显然责任在我们————我们保证不了百分之百的安全。 , c% p- J6 k& _2 h O% Y, X, A
我也有些不耐烦,便让家属再议:“你们商量吧,取得共识后,派个说话管用的人再来跟我谈。”
( s$ A, L$ [. b! L* Y) s, [* }晚上加班到七点多,大儿子单独来到医办室,我还没开口,他自我介绍说是我们医院院长的朋友。 ; ?& q2 T( [3 h8 Y( r5 e
然后说到:“徐大夫,我爸的病情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可以根治?手术的安全性有多少?如果不行,我们不希望他那么大年纪还遭罪。” ( F6 j; _9 U0 f7 X6 O4 t
我那时虽然刚正式参加工作,但硕博那么多年,临床经验已经很丰富了。我知道他们的意思是不打算治了,但需要通过医生的嘴,也就是我来告诉其他家属这个情况。
5 V' e7 |8 j; e% u. }. _( U“手术我没法保证百分百成功,如果不打算治,那就出院吧。” I. D+ g# K7 ?5 v! b, z
他们兄妹需要在相互之间和外人面前立个孝顺的牌坊。
$ j& T2 v, y0 g! \5 z: C6 B* B3 I2 t而老王,那年还不到七十岁。 , y1 Z6 R" _' H9 \ I h
老王最终被出院了,在一帮儿女的拥簇下,带着尚未切掉的肿瘤。
6 Q4 h, n( m5 [0 J+ K我只是心下悲凉,明明有很好的手术机会,家属也不像没钱的样子,何至于此? & L9 C" q, y- o' v3 z' L) W2 [
主任看我郁闷,安慰我说:“这样的事情,你见多了就习惯了,我们只考虑手术问题,而家属要考虑到谁出钱,谁陪护,术后谁家照顾。都是有家庭的人,谁愿意多一个累赘?”。 3 }& K0 B5 p) \. s
“何况,他们家,仨儿子都事业有成,两个女儿刚解决温饱,差距如此大,想必现在的境遇,也不是没有原因的。”
- P+ c. y' i+ E( O; ~6 X; c这就是医院里残忍的真相。病人的至亲们,各怀心思,多数情况并不能统一战线;那些医生们,可能态度不好,可能脾气暴躁,可能达不到你的预期,但一心希望你活着的,只有他们。
- S3 `" H8 \' D( |: D3 B8 \ B而决定你生死的,还是家里人。 / x' d! s6 p% {6 J K* x! `2 ~+ 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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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S# f8 h1 U$ e7 J# Q我家附近那条街在没有整顿前,有很多小饭店。因为靠着知名的三甲医院,每到饭点儿,熙熙攘攘,热闹得很。
# X: F& C" O. G* h& G所以,一个人的时候,晚餐就在那里解决,简单而快捷。
; m t0 V _* z0 h9 `记得那时已是深秋天气,有些寒意。我在一家面馆,点了一碗热乎乎的汤面,临窗而坐,看着外面喧闹的人群,浑身笼罩一层幸福感。 $ d. g' t0 X- K" ?( ]
忽然我发现,在饭店玻璃窗下,有一个看起来年龄很大的老奶奶,靠着一辆很旧的小推车,车上有一堆苹果。
$ y" K ?8 C1 I: o: e0 ^老奶奶身形很消瘦,佝偻着身体。每次有人从面前路过,她都会抬起头,用渴望的眼神看着。嘴角蠕动,我听不清,应该是问对方买不买之类的话。 : Q2 ~" J! v0 p8 s- l
路人大多不搭话,目光扫一眼推车就走了,形色匆匆。这时,老奶奶期盼的眼神就会变得有点失望,脑袋也耷拉下来。
* \* V& O( S+ [ T这条街挨着肿瘤医院,在这条街上徘徊的人,不乏罹患重病的人,以及他们的家属。 L( C+ f% I) S0 Z
天色渐晚,有些冷,老奶奶在风中颤巍巍的,时不时整理一下车上的苹果。 0 c1 D5 ^% [+ f
其实又有什么可整理的呢?苹果不多,整整齐齐。 3 J! ^! {5 i* Y" U2 d7 E: f8 r
等着老板做面的间隙,我走出去,问道:“奶奶,这是您自己的水果啊?”。 : n4 p; A c+ W' T. |
“嗯,刚从市场上批发的。” ) @9 }# b9 T- Z. y. @4 f4 s/ s/ K
“今天您卖了多少钱了?”
# n* n" t) H6 I$ M“不好卖,三点多就出来了,就卖了20块钱。”老奶奶跟我比划着。
2 b6 r4 T9 E/ e1 [# W( i我看了下时间,已经快晚上八点了。 " N( A g U4 N8 v" T. d
“那您是要卖完才回去啊?”
$ x8 M- \/ G: [“再等等看,说不准一会儿就有人来买,就便宜点卖了。”
) v* g8 y$ W0 r) u3 g交谈中,我得知老奶奶是附近的居民,今年80岁,老伴已经去世很久,跟儿子一起生活。
- ^$ h \3 B( E# }“儿子已经做好饭了,就等我回去吃呢。”老奶奶说着。
, }. f2 S0 c" z我心里想,儿子不出来卖菜,还要八十岁的老母亲辛苦,有点不孝顺啊。 $ h6 U; [6 \ T
这时,有个中年妇女路过。她低头捡着苹果看了下,估计嫌形状不好看,便走掉了。 # p5 w# D. I4 S- d+ j3 F" [3 m! z8 h
" V- x+ A% u- Y, L Y4 C% Y片刻后,一阵带点伤感的音乐响起,循声望去,却是一个卖光盘的年轻人,骑着自制的平板车,徐徐而来。 # l) } {+ h% p
年轻人从前面经过,老奶奶拿起两个苹果,走过去递给了他。
0 F7 g" Y( X: c1 h9 e! l“奶奶安康吉祥,好人一生平安。”年轻人接过苹果,朝奶奶道谢。 7 U4 |2 G: x+ i0 Q& x
“这是我们邻居的孩子,以前跟我儿子是工友,在工地上打隧道。后来出了事故,脑袋有点问题。父母都去世了,怪可怜的。”老奶奶边说边目送年轻人远去。
; s/ r) [- w5 N8 Q+ t( r# e6 @6 X老奶奶还是没有要收摊的意思,难道她非要把苹果卖掉才走吗?看着她无助的眼神,我有些过意不去。
$ ^$ a; s6 T6 ~* {, u, Z“奶奶,把这些苹果都给我吧,正好我家里也没有水果吃了。您看这100块钱够不够?”
9 [0 V' D/ `9 J) i9 O: c% q- R' ]说着把一张百元纸币递给她。
8 w( M4 g' C6 {+ A4 |+ ]5 w! G+ u老奶奶把手往背后一缩,说道:“用不了这么多钱,再说我也没有多余的零钱找给你。” ; d6 }( b/ F( q/ L4 z; w
“没事儿,拿着吧。这么晚了,也该回家了。您儿子不是还等着你回去吃饭呢吗?” 2 S! K4 k4 D4 f
“那不中,这些苹果不值这么多钱。给我50就中了。”老奶奶说啥也不收。 $ ?) \6 P- c7 l6 G: w" w6 j
正在互相推扯间,突然背后一个声音传了过来。 $ W5 ~' }5 ~- e' }9 I
“妈,我来接你了,苹果卖完了吗?” 0 K+ c; T3 f' s! o
“哎呀,你怎么来了呀?这黑灯瞎火的,你摔着可怎么办?”老奶奶有些责备儿子。 4 S* x2 h& g$ I) n! v' P
我转身一看,发现是个坐轮椅的中年男子,五十岁上下。看得出来,男子的裤腿空空荡荡。原来老奶奶口中给她做饭的儿子,居然是个残疾人。
0 z5 S N+ T- ?- u“就是这个好心人,把苹果都买了,还硬给我一百块钱。”老奶奶指了指我。
9 D0 N z! G- |, q4 j“妈,那您应该多收人家钱了吧?快找给人家。”
: J# K5 M4 n0 p, r7 }我连忙说道:“没有没有,这个苹果好吃,值这些钱。”
$ R+ w2 g. Q5 T+ F老奶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。
8 |" y! M$ M$ @( P+ {1 C0 c此时,饭店老板喊我面好了,我拎上苹果准备回到饭店。
1 ~, J6 J4 Q$ ^“儿子,明天妈给你买件新棉衣,你看这天儿也冷了。”
+ D) `6 \; G- O2 d“妈,不用给我买,我不冷。您先给你自己买一件吧。这几年有点钱都给我买药了,您都好几年没买衣服了。”
. L1 r/ ?0 l, k, h( e5 h/ q) L“你穿这么少,还说不冷?”老奶奶扯了扯儿子身上的单衣。 $ G ?+ ^5 B" h: ?' \
“妈,咱们回去吧,我做了一条鱼。今天是您生日,我一直记得的。” 7 l" P8 o/ Z2 c% F* h
转头看着老奶奶推着儿子蹒跚而去,耳边传来母子俩的对话,我一阵眼泪翻涌出来。
; t+ `; o$ C/ P2 l. v2 }9 {/ J3 R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,当初老奶奶那种希冀的眼神让我难以忘怀。我不知道她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,但从当时的判断来看,也还是母子俩相依为命,一老一残过活。 / @6 ]+ v, g+ I5 T* f6 y/ ^ k
虽然母子俩的生活困难了些,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小幸福,比如互相陪伴。
2 s$ _0 h3 v. t/ V. V这就是人生吧,即便面对生活的不公与苦难,也要坚定勇敢地活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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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王出院后一周,跟好友一起吃饭。
) \4 o7 H! M6 |) F- M |不自觉谈到老王和老奶奶的故事,气氛显得很是沉重。 . {4 c6 I1 E0 c6 `& \
老王让人无奈,老奶奶让人心疼。 % Z% b9 Y e$ C4 o
朋友尝试着打破尴尬,问我:“你有没有感受到所谓的职业倦怠感?” 4 `1 A2 Z) d' D7 f' s# Z8 N, P
“说不上倦怠吧,但是,看待生死,看待人间诸事,确实和以前不一样。”
4 _2 A" R& L+ s. c! ^“更通透一些了吧!”我没有过多解释。
6 F: @! d" [; w* A3 l ~5 f随后思绪就回到很久以前。 % R2 G2 z* t1 s; d* h" Y
我是一个普通人,时常会想,如果我是个高富帅,亦或是个天才,该有多好? 5 }, U- i6 F9 j
从小在父亲设定的道路上长大,普通人拥有的那些烦恼,命运一样不落地全部塞给了我。 ! a4 C! Z& @2 r Q
倒不是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,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半推半就的人生,甚至很难说出几个高光时刻。即便进入了身边人羡慕的学校读书,进入别人羡慕的医院工作,依然没能摆脱自己平庸的现实。 , a1 B) t$ ^; }! F8 j7 ?, v
以至于父亲总说我不是一个积极的人。
$ r' |3 {0 M& @# z9 s其实生活已经给了我太多东西,比如健康的身体,比如要好的兄弟,比如不太笨的脑袋。
! p5 U4 R, j7 q$ R( ~$ w& S以前母亲经常告诫我说要记住别人对你的好,越长大,越能理解这些话了。生活虽然时常一地鸡毛,但那些善意的事情总会成为让人奋进的力量。 & p; ]9 i3 a6 j4 V
何况,生活本来就是一个在崩溃和自愈中反复横跳的过程,处在漩涡里的我们好像每一天都活得很挣扎。可当我们跳脱出来,想想过往那些自以为痛苦的经历,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2 f* x% X# G) b9 h' ^" z, U( g走过的每一步,圆满或是遗憾,都是不可多得的生命体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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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过一个小视频: / y( f4 l4 l% H Y$ o
小和尚问师父:“人的一生是不是都在不断错过啊?”
7 ^2 D: ]8 N) L- ?7 ^师父说:“也许吧。错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,错过傍晚的最后一抹夕阳,错过一段命中注定的缘份,错过一段唇红齿白的芳华。”
6 a! G$ m- W' J B* U. v5 c小和尚惊恐地说:“哎呀,那我以后可得谨慎些了。”
_1 B8 Y/ R( k% h师父笑道:“再谨慎也是没用的,有些东西就是等错过后才知珍贵。” * A& k6 g1 H5 Z- q2 b
比如,一个转身,一段陪伴,一个回眸。
4 f4 q' A+ ^, r& d" H% t9 ?5 B# Z7 w谁念西风独自凉,当时只道是寻常。 2 j. u k8 [: f6 S/ L) A8 m' R$ k
我是博雅,我爱这个世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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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期回顾丨杏林手记 / w4 ~. m2 E3 R& u; r
杏林手记丨哪有人间惊鸿客,不过烟火度一生 3 P2 j. |2 J: 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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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P6 p. ?; s' U: E文章声明:本文中所涉及的信息旨在传递医药前沿信息和研究进展,不涉及诊疗方案推荐,临床上请遵从医生或其他医疗卫生专业人士的意见与指导。 2 [* v; q1 G% U1 @9 R/ J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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